体育电影依旧非燃不可?

时间:2023-02-24 10:00:29阅读:73118
《一球成名》《惠子,凝视》《蓝色》《胜利大逃亡》◎李勤余如果说近期上映的《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属于血脉正统的体育电影,那么一举囊括日本电影旬报奖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和影迷评选四项大奖的《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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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球成名

惠子,凝视

蓝色

胜利大逃亡

◎李勤余

如果说近期上映的《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属于血脉正统的体育电影,那么一举囊括日本电影旬报奖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和影迷评选四项大奖的《惠子,凝视》则是完完全全的异类。前者集齐了体育电影的标配:一波三折的故事、先抑后扬的结构,催人奋进的主题;后者却更像是“三无产品”——没有热血,没有励志,甚至连电影的高潮都没有。

同样选择的是拳击题材,同样将镜头对准了女性,《惠子,凝视》本可以像《百万美元宝贝》《出拳吧,妈妈》等类似作品一样,突出主角人生故事里的“燃”。但是,该片却剑走偏锋,用沉静到极致的整体基调和反戏剧、反高潮的叙事节奏,展现出体育电影的另一种可能。

体育电影的另一种拍法

按照梅洛·庞蒂的说法,世界的问题可以从身体的问题开始。对于体育电影,传统的评价标准就在于其能不能生动展现力量、速度、激情等身体景观,并通过对身体的观看与塑造呈现出更复杂、更深刻的社会文化历史内容。换言之,体育电影讲的当然不只是体育——身体必然会被意识浸染、穿透和融合。界定身体的是支配力和被支配力之间的关系,每一种力的关系都构成一个身体——无论是生物的、社会的还是政治的。

因此,大多数体育电影的叙事母题可以被概括为“励志”,即对事业孜孜不倦的追求,比如《一球成名》里的墨西哥青年桑地亚哥、《洛奇》里的业余拳击手洛奇。但体育电影中的励志其实有更丰富的内涵。电影中的主角在开场时一般被悬置在社会话语场域的边缘,他/她的天赋和努力必然遭遇性别、种族、阶层、宗教等“权威”中心的塑形和规训,他/她必须从场域边界抵御和挑战主流权力话语才能取得成功。比如,伊朗电影《越位》中限制女性观看足球比赛的性别、宗教意义,又比如《烈火战车》为荣誉和信仰而战的两位短跑健将。

不只如此,体育电影中的励志往往还承载着深重的民族精神和国家意识。比如《胜利大逃亡》里由盟军战俘组成的足球队完美地挫败纳粹德国的球队,从而粉碎了后者企图利用足球比赛挫败盟军士气的阴谋。可以说,体育电影中的身体在银幕镜像中无可逃避地铭烙着意识形态。

只是,当代体育电影已经渐渐走进了死胡同——“主角经受挫折,经过顽强拼搏并最终战胜困难”的老套路沿袭多年,新意和创意都不能令人满意。这也是在制作和拍摄方面都颇为用心的《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未能在调整档期后给观众带来惊喜的根本原因。而《惠子,凝视》则提供了体育电影的另一种“拍法”。

从过多的意义中挣脱

“惠子”的原型人物是生于1979年的小笠原惠子,她是日本第一位以听障状态成为职业拳击手的女性选手。《惠子,凝视》本可以顺理成章地讲述一个“残障人士拼搏奋斗、找回尊严”的故事,但本片一点也没有“励志”的打算。

电影中,拳击馆的会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得很明白,惠子的身材不高、臂展不长,用专业拳击教练的眼光来审视,她的天赋并不足够。影片开场没多久就特意强调这一点,就是为了抹去体育电影的主人公必须要去争取“荣誉”“胜利”的执念。

电影几乎没有配乐,我们所能听到的只有各种日常背景音,比如经过的电车、拳馆的敲击声、日常的小动静、弟弟的吉他呢喃。因此,惠子的失聪反而成了一种天赋——我们和她的交流不需要语言的诉说,不需要详尽的阐释,只需要用身体、舞步、拳头发出震动,直抵心灵。这就是本片对当代体育电影的又一次“叛逆”,那就是态度明确地抹去过度的表达欲望。

在叙事结构上,本片同样反其道而行之。惠子在影片前半段取得了胜利,却输掉了末尾的拳击比赛。我们可以将本片的“反高潮”视作有意味的形式——在现实生活中不会有安排好的先抑后扬,也不会导向某种必然的结局。体育电影理应从其承载过多的意义里挣脱出来,回归日常,回归心灵。

会长说,有人认为惠子选择拳击是因为少时遭遇过霸凌,但他不这么看,他觉得惠子更享受比赛时的感觉。弟弟问惠子为什么喜欢拳击?她回答,只是因为喜欢出拳那一瞬间的感觉。

这就是《惠子,凝视》用纯粹的影像对体育电影本质的提问:没有惊心动魄的戏剧高潮,没有某个理直气壮的观点和理念,体育电影是不是就无可言说?跳过那些繁复、累赘的表意媒介,本片预示着当代体育电影的重要转向——意义美学或许已经到了可以退场的时候,体育不应该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动作、环境、情绪,也可以直指影像表达的核心。

“失败”也可以当作关键词

有意思的是,从《百元之恋》到《蓝色》再到如今的《惠子,凝视》,近年来的日本拳击题材体育电影不约而同地将“失败”当作关键词。《百元之恋》里,“废柴”一子苦练了好一阵子拳击,被职业拳手打得鼻青脸肿。尽管在最后一回合打出了自己拿手的左勾拳,但还是输掉了比赛。《蓝色》中的两位主人公,前辈拳击手瓜田是个比赛中屡战屡败的弱者,本来前途无量的天才拳手小川也被判定脑部损伤不能再参加比赛。

“失败”不是这些电影刻意的标新立异,而是将对体育运动中的身体展示转向对内在生命的自我识别。在《百元之恋》的结尾,一子终于痛痛快快地说出了内心的感受:“好想赢啊!”这表明她终于成为了生活的主人。瓜田在退役后的工作间隙情不自禁地打起拳击,让所有观众看到了他对体育、对生活最纯粹的热爱。

同样,惠子在打输比赛后一度陷入迷茫和彷徨,但她偶然间遇到了比赛中的对手——此时,对手穿着建筑工人的灰色制服、戴着头盔。惠子恍然大悟:在生活中保持着战斗姿态的,不只她一人。在堤坝的剪影上她开始奔跑,就像一手培养惠子的会长在直播中看到她战败后只是淡淡地转起了轮椅——在生活中,我们从来无法控制结果,但至少,还可以向未知的地方勇敢前行。

《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给笔者留下印象最深的一幕,不是电影的主人公们在逆境下艰难地战胜了对手,而是一位退役多年的中国乒乓球陪练队员在自己经营的烧烤摊观看比赛,并在比赛结束后痛哭流涕。这个或许被许多观众忽视的细节,会不会成为当代体育电影的突破口?

“励志”固然是体育电影的重要主题,但体育电影不该成为表达励志主题的“工具”。同样,正如夺冠不该成为体育竞技的唯一目的,如何在体育运动中重新认识自己、完善自我才是体育电影应该关注的方向。也许“在克服重重困难实现梦想和超越”之外,体育电影里的主人公能做的还有很多,比如探寻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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